天光。

這是一篇有點沉重的心情。

我外公，最近輕微中風，住院了。
這幾年來，外公不斷地進出醫院，有時候是真的身體不舒服，有時候則是自己在「歡」。晚上很晚了打電話來嚷嚷著自己要死了、咳血了，但真的掛了急診後又不願意住院治療，覺得醫生都是和他的子女聯手要來騙他、害他。

所以醫生開給他的藥，他選擇性地吃，只吃那些他以前認識的藥。但他不知道的是，這幾年，他的身體已沒有他想像中的好。

剛開始是膝蓋。

外公是軍人，膝蓋曾受過槍傷，當年處理得不好，成了後患。外公健康時便很高壯，身體開始走下坡後食量不減，變成了胖。一百七十幾公分，逾百公斤的身材，即使是成年壯丁的關節，恐怕也很難負擔這樣的體重。當他開始痛的時候，醫生建議他換人工關節，但當年的這還是一項新的療法，外公不敢，就一直拖著。

再過幾年，糖尿病接著纏上，和膝蓋上沒處理好的傷口合作，讓傷口發炎潰爛。每次醫生貼藥布治療，因為痛，外公便覺得醫生是要來害他的。不淮醫生用藥，只敷生理食鹽水。沒有治療效果下，醫生只好請他出院，定期換紗布。由於胖，加上傷口疼痛，外公越來越少外出，只能整天坐在家裡。

可能是這樣，讓他的脾氣越來越壞。對著我外婆大呼小叫，今天說要吃魚沒出現在餐桌上，就說我外婆要餓死他。老人家的報復極其幼稚，耐著睡意半夜不睡地晃動床，讓外婆也夜不成眠。但外婆每日還需早起幫我阿姨做生意，一整天都精神不濟。

可能也是從這時候開始，外公開始變得多疑。行動不便讓他事事挑剔，四處懷疑著別人要對他不利，尤其是他的子女，他總覺得對他好就是為了貪他的錢，要他的財產。在醫院裡，外公不只一次大聲咆嘯著他的小孩都是王八蛋，來看他都只是為了錢 。

不只一次，媽媽因為這樣又心疼又難過。
不只一次，在三更半夜接到電話的時候，媽媽會生氣地說不管了啦！但是又匆匆地穿好衣服出門。
直到這次，似乎是「來真的」了。

今天下午，外公一度陷入昏迷，送進加護病房，到晚上才醒了過來，現在仍在觀察中。
曾經我希望他真的死去，給我們一個安寧的家。但今天似乎真的要走到這一步的時候，心卻疼痛地無法言喻。想到外婆會自己一個人，守在那個家，這樣的想像就讓我落淚。
外婆可以說是結婚後，就依著我外公生活的女人。為他生兒育女，操持家務，照顧生意，即使我外公挑三撿四地嫌惡她，她還是習慣了有這樣一個人存在在身邊。從外公行動不便後，過年外婆也很少「回娘家」了，即使回去，在路上她也是擔心著外公有沒有吃飯，我小舅(通常是我小舅會回去看顧著一天)和他有沒有吵架。
前年，外婆的眼睛開了刀，因為剛做完手術要好好休養，便到家裡住了三天。媽媽對外婆說，如果外公一直罵她，就來家裡住吧。外婆只是笑著點頭，但從第二天起，便想著要回家。總是擔心著外公的她，真的可以在失去伴侶後好好地過生活嗎？

晚上，媽媽打電話給外婆，要她不要想太多，快去休息。我看得出來其實她也累了。不管對外公有什麼怨懟，在面臨到生死問題時，想到的都還是不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