剛過十二點,電話來了。這種時候響起的電話要麼讓人生氣,要麼就是緊急。

是醫院打來的電話。外公狀況突然惡化,來電詢問家屬要不要插管。我媽第一時間打給大舅,決定插管。掛掉醫院的電話,媽媽的眼淚就掉下來了。手腳還是很快地拿包包、穿衣服,但看得出來,她已經慌了。

她喃喃著:「晚上還好好的,怎麼一下子就要插管了」「不是星期一要轉回普通病房了嗎?」
一瞬間,在我面前一直是強悍的媽媽,也手足無措,軟弱而慌張。即使她已經向醫院說了插管,還是不停問我爸:「要插嗎? 真的要插嗎?」

一瞬間,原本在我心裡留下惡劣形象的外公,又變得溫和而柔軟。
我媽常說,我是唯一被他抱過的孫輩。每次回外婆家,我們只是和他打招呼,他也會用濃重的山東腔說我好乖。一直以來,我只聽得懂「好乖」,其他的時候,都要靠媽媽或外婆翻譯。
小時候,外公的店還不在市場裡的時候,每次回去,他都會給我油條麵糰切剩下來的邊邊角角,讓我當捏麵人玩。有一回,我嫌白色的麵糰太單調,偷偷趁大人不注意,把麵糰泡到油鍋裡,也是外公把我拉走,不然我可能就成了被火紋身的小孩。

在外公脾氣還沒有這麼壞的時候,我們很常回外婆家,幫著包餃子。外公會自己和麵、使勁揉麵糰,然後搓成長條,切成小塊,由外婆、媽媽和小阿姨桿水餃皮。我通常都是拿麵糰在手上胡弄的,第一次幫忙桿,就桿成了米老鼠,長出兩個耳朵,讓大家笑成一片。

還有,外公知道我喜歡吃槓子頭,都會幫我留著。以前常常咬著硬硬的槓子頭當點心,白麵的香味和咬勁都很棒;若是正餐,泡牛肉湯吃最好了。

為什麼總是到了這個時候,回憶才會一直一直冒出來?

對媽媽而言,不管外公對她怎麼壞,都是父親。雖然這幾年來,他與孩子之間的相處總是在咆嘯聲中渡過,但至少我媽心裡還是放不下他的。我想外公也知道吧,每次一有什麼事,他最先想到的還是我媽,但他們的關係,卻在這幾年間稱不上融洽。很諷刺,也讓我媽很心酸。

這樣一個晚上,還能夠入睡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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